那里的硝煙

戰(zhàn)爭究竟是什么模樣?

過去從小說和電影里看過,

那畢竟是文藝作品,這一回不同了,

戰(zhàn)爭真的逼到了眼前,

它肯定不像讀小說和看電影一樣輕松,打仗是要流血犧牲的.

身邊的戰(zhàn)友不斷出征,有的人回來了,立了功受了獎.

有的人回來了,丟了胳膊斷了腿,

還有的人再也沒有回來......

………….

幾乎在同時，后面的兩個倒霉鬼已被我們的狙擊手利索地干掉了。

但，不妙的是我們的行動被敵人察覺了敵陣地從三個方向向我們發(fā)動了猛烈進攻，密集的子彈呼呼叫著從耳邊飛過。那響聲就像往竹桶里倒豆子一樣，地上的土像爆米花一樣跳了起來，炮彈一炸，一片一片的灌木叢削光了。

班長命令我們帶俘虜立即撤退。

突然，我覺得后背一熱，伸手一摸，是一塊炮彈皮鉆進了皮肉，我把它摳出來，就像拔出一根小刺，血染紅了迷彩服，我都沒感覺到疼。

敵人的火力越來越猛，六班副中彈受傷了，另一位戰(zhàn)友身上也掛彩了，我們連難過的時間也沒有，別無選擇，只有冒死突出重圍。

我拖著俘虜撤退，那個俘虜一直沒有停止頑抗，拼命掙扎。一發(fā)炮彈眼看朝我們飛來，我撲在俘虜身上，炮彈在附近爆炸，突然一顆手雷砸在我的腳下。

班長大喊：“丁曉兵，危險！”

手雷一炸，我們?nèi)嫱?！我?guī)缀跏窍乱庾R地毫不遲疑地抓起冒著表煙的手雷就往外扔。就在那個瞬間，手雷爆炸了。

我昏了過去，睜開眼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活著，我很高興。手雷爆炸的沖擊波使人胃里的東西直往外冒，一咬牙，又咽了回去。抬眼看周邊，不好！俘虜爬起來想跑。我撲上去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，咦？右手怎么使不上勁？低頭一看，我的娘！我右胳膊肘關(guān)節(jié)被炸沒了，骨頭露了出來，剛才那一捕俘動作將斷胳膊一下子插到了泥土里，血正不停往外淌。我腦子有點發(fā)蒙，大喊：“班長，班長，我的胳膊斷了！”

班長聞趕來一看，我的胳膊動脈血管斷裂血流如注，班長取下腰帶，緊緊扎住我的胳膊，為我進行簡單的包扎，我們帶著俘虜繼續(xù)邊打邊撤。又一枚炸彈在我們身邊炸響，這枚炸彈對六班副造成了致命打擊。他的肚子被炸爛了，腸子流了出來。

那是我生平見到的最可怕的場景。一個人腸子冒著血泡冒著熱氣向外傾瀉，我爬過去，用左手拼命把那些腸子往六班副肚子里塞，可是，塞進去又流出來。我弄不明白人的肚子怎么這么小，竟然裝不下自己的腸子！

除了放聲大哭，我無計可施。

六班副大睜雙眼，生命的光輝下從他的眼睛里漸漸散失。我們抱著他拼命地喊著他的名字。

但，六班副還是閉上了眼睛，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。他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。我當時真想活吃了那個俘虜，他讓我們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。

激戰(zhàn)了大約一個小時，我們終于擺脫了敵人的追擊。我們背著副班長的遺體、拖著俘虜艱難而悲壯地在叢林中奔跑著。我被炸斷的右胳膊一直在流血，奇怪的是我似乎并沒有很疼。只是，南方熱帶叢林枝葉茂密，斷了的胳膊滴里當啷地老剮在樹上，扯很我難受，不勝其煩。我干脆拔出匕首劃開衣袖咬牙一刀將連著皮的胳膊割下來。別在腰上，我天真的以為只要把胳膊帶回去，醫(yī)生縫一縫，興許還能接上去。

走著走著，由于失血過多，我開始眼前發(fā)黑，腳下發(fā)飄，全身發(fā)軟。我甚至感到自己開始犯迷糊。但我知道決不能倒下，倒下就意味著死亡。我在心底一遍遍命令自己：“丁曉兵快跑！丁曉兵快跑！”

這時候我才知道，人想活的欲望有多強烈。就是這種強烈的求生欲望驅(qū)使幾乎失去意識的我緊緊跟在隊伍后面繼續(xù)向回跑。

跑到一個山崖前，我無力攀登，班長在上面拉我，我還知道喊：“班長，別把我的這只胳膊搞掉，回去還能接上呢！”爬上山崖，我昏死過去，班長一邊使勁掐我人中，一邊急切的喊：“丁曉兵，你他媽有種睜眼呢！快到了！你別死呀！”

我被他叫醒了，繼續(xù)飄著往前走。其實，我那個時候已經(jīng)不是靠肉體的力量在走，而是靠精神力量在走。

就這樣，我的血流了4多小時，終于跟隨小分隊跑出叢林，回到指定接應(yīng)地點。接應(yīng)部隊趕來了，看到他們的那一刻，我眼前突然一片空白，整個人像被剔了骨頭似的，癱軟在地。

恍惚間，我似乎被穿白衣的人抬上了擔架，擔架在飛跑，我覺得自己好輕好輕，仿佛飄在云里。連長、班長……許多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晃,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人在不停的叫我的名字:“丁曉兵！丁曉兵……”

我覺得一輩子沒有這么累過這么渴過,我說:“水……水……”有人把水壺遞到我嘴邊,又有人搶走了水壺:“不能喝水！否則血流失的更快！只要心臟里有一點血就有救，快快快……”

我的眼前仿佛被誰關(guān)上了門，漆黑一團。我最后的意識告訴我：我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節(jié)選自丁曉兵《左手禮》